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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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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拾贰章(2/4)
哭泣而带来的颤抖。我的整个脑子一下子空空荡荡,全身肌肉因为互相撕扭而深刻地疼痛,我用变形的声音恳求他们“没有,没有,她没有牺牲!我要见她!你们让我见她……”

        在这场阴雨之后的下午,他们带我去见安心。根据安心父母的意见,安心和在那次战斗中牺牲的六位缉毒警察和武警战士一起,葬在了南勐山下的革命烈士公墓里。他们的墓前,专门立了一块半人高的纪念碑,上面用半文半白的语言,镌刻着对那次战斗的记述,以及这七位烈士遭遇恶敌英勇无畏的壮举,言简意赅。我看到烈士依序而列的名字中,第二位就是安心。那两个字镌刻得既俊秀又苍劲,很像她的写照。我用手抚摸着那两个字,那字上还残余着雨后的湿意。我双膝跪在安心的面前,用我滚热的嘴唇轻吻了她的名字。那名字很冷,没有生气。

        我不想再痛哭流涕,我不想让身后的警察们看到,也不想让安心看到我心里的血迹。我怎么能想到在我又回到酒吧,又回到刘明浩那帮人的夜生活里的时候,在我和贝贝每天都共进晚餐并且在她的饭店留宿的时候,安心已经无声地躺在这里。我相信在这个和北京远隔千里的肃静的墓穴中,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欢笑,看到了我们的缠绵,她听到这些看到这些,一定是难过得哭了。

        尽管她说过你一定要比我幸福。可我还是屈膝跪在她的墓前,久久不起,并且向她深深地一拜,我说“安心,对不起。”

        我能说的只有这句话对不起。我本想让你比我幸福,和我一起幸福,但我做不到了。

        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幸福的,你说过我比你幸福,才值得你对自己残酷!你说过的!

        从公墓返回市区的路上,我问陪着我的吴队长“安心牺牲前,留下什么话了吗?她有遗言吗?”

        吴队长说“没有,他们是在一场遭遇战中牺牲的,事前谁也没有预料的。”

        我本想问安心死得惨不惨。但我没问。

        吴队长说“我们潘队长正在外地办案子,他刚才打来电话,听说你来了,劝你节哀。另外,他也希望你能理解安心的行为,她的行为是很崇高的,我们每一个熟悉她的人,都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对了,我想起我和安心曾经聊起过关于崇高的话题,我们那时对真正的而不是虚假的和做作的崇高,还是能够感动的。比如老潘给安心讲的那个在沙西公路上开加油站当情报据点的无名英雄的故事,还是足以令我们佩服和崇敬的。但那时连安心在内,我们崇敬英雄却并不打算仿效英雄,我们并不打算去从事那种公而忘私的伟大事业,我们并不打算走进一个圣坛去做“普罗米修斯”式的勇士。那时我们正准备结婚,我们对未来的世俗的幸福生活正在幻想不已,我们更喜欢更感动的可能是“少年维特”式的浪漫与忧伤。那时不要说我,恐怕连安心也不会想到,在我们置身事外隔山看云地闲聊崇高伟大牺牲奉献之类话题的几个月后,她自己就真的身体力行地走上了这样一条壮烈的道路。

        尽管,我算不上安心的亲属,我和她尚未结为正式的夫妻,但公安局那些安心的领导们,还是让我享受了烈士遗属的待遇,免费安排到公安招待所里住下,而且由吴队长出面,态度正式地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说,我没有任何要求,既然安心的遗物她父母已经带走,我想去看看她工作过和生活过的地方,那些地方我经常听她说到的。另外,你们是否知道她父母现在去了哪里,我也想去看看他们,我对他们负恩未报,我应该去看看他们。

        吴队长马上陪我去了缉毒大队,看了安心的办公室,看了她使用过的办公桌,她坐过的椅子。还带我去了她的单身宿舍,看了那间临河而建的吊脚楼。那间吊脚楼至今空着,尚未分给别人居住。我站在窗前向对面望去,看到了烟雨迷蒙的南勐河,却看不到对岸那片如火如荼的木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