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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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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祥云一时(1/6)
        我想我是死了,竟连一点痛觉都感觉不出来。据说人死的时候,会看见一生的缩影。而我这短暂的一生,前半段是破碎的空白,后半段像个话本子,起起落落,不问结果。

        耳边有马蹄声,好像是马车划过山石,非要和命运来个硬碰硬。

        我试了试,眼皮太沉重,根本睁不开。大脑试图调动着身体的节奏,却得不到任何响应。我只能以这种半生半死的状态,回归到身体的原始点,听声辩事。

        我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它行驶的很慢,算得上是小心翼翼。我的身体感受不到一点震动,想必车夫也是一个稳妥的人。车轱辘压过碎石,压过荒草,这些都是我生前所熟悉的山道,那一花一木,或许也为我的死伤心过吧。

        对了桃树,还有桃树!

        我想到那棵桃树,多少也算我死后的念想了。但愿梨儿能照料好它,等它花开之时,便又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人一旦无事,脑袋也会开始多想。我的思绪飞到天外,想象着来年春日,桃花纷飞,我的少年摘下斗篷,驻足在此。那小小的一片天,一片地,我都留给他,留给故事做结尾。

        真好。

        接着,我又控制不住的昏睡过去,迷迷糊糊的穿梭在各个片段里。我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的,也不确定这趟路到底要去哪里,它这样延绵无期,像是要走到时间的尽头。

        我会在那个终点,遇见大家吗?

        古新坐在红鬃马上,心神不宁的驾着车。他已经长发束冠了,终日戴着草帽,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从月光到日辉,又经历雨水,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三天的路。

        那日的场景,他历历在目。

        多希望自己也能死在那场大火里啊。

        古新全身都是紧绷着的,他很害怕车内的人醒了,害怕自己这副样子去面对过往。他一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摸着发冠上那根木簪,好似寻求安心。物件冰冷,才能把他重新拉回现实;人有心,所以才容易陷进梦里。

        双眼所见,并非虚实。

        马儿不舍昼夜的跑着,眼中早已是一片困倦之色。只不过,它的苦、累、一切被驱使的不甘,都不是一两句无人能懂的嘶吼可以代替的。马盼伯乐,人等如意,都是相互自欺罢了。

        寂静的山道,被落荒而逃的世人所惊扰。

        很快,他们到了目的地。祥云镇是一处毗水邻山的好地方,小小的水乡安静闲逸,民风淳朴。

        古新按照指示,将一行人送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他环顾四周,长呼一口气,短暂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山清水秀。

        木屋有三层,连带着一片小菜园,蛮有生气的等待主人的到来。它的地段很好,虽然在小河的下游,却并不生僻。只要走一炷香的脚程,就能到祥云镇的中心。这里水陆两宜,又不缺烟火气,是个移居养病的好地方。

        屋内设施齐全,连桌上的茶水都已烧好。古新安顿好昏迷的三人,起身去后院煎药。他始终一言不发,任由药渣的迷烟熏得自己喘不过气,迷蒙了双眼才好。他想借着这呛鼻的烟,顺理成章的哭一场。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采买、煎药、晾衣,他日复一日的照顾着三个人,动作是那样的谨慎,面上却冷漠的似陌生旅客。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思念,连喂药的手都在颤抖。

        又是一夜,这偌大的屋子只有一盏灯照着。烛火凄凉,它在与谁两两相望?

        古新摸黑走进二层的里屋,坐到了床榻边。窗外的月光刚刚好,不多不少的停在窗沿,不敢扰了这对苦人的清静。

        黑夜里,他能清楚的看到我的脸。他抽下发冠,那卷长发终于解脱,纷纷散开在各处,贪念着人世的月光,窗外无云